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血腥味,白日拥挤的街道此刻极为宽敞,黑夜下,流淌的血液与雨水交杂在一起,实难分辨,洛清芷一行人刚进村子,便觉阴森诡谲,众人警惕,泽黎拿出短笛,握紧剑柄,十分小心。
南箫等人赶来时洛清芷几人已经进村,此时两人并不知,他们已落入圈套。
无锋设下陷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村内静悄悄,直到村内一处人家的鸡舍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起初,几人并未在意,可影卫不经意的转头竟发现一角未被遮起的衣角。
“小姐。”影卫低声呼唤,眼神看向那鸡舍。
几人顺着视线望去,洛清芷微微扬头,几名影卫悄然靠近。
惊吓的妇人,抱着孩子躲在舍中,孩童啼哭,她只能死死捂住,不敢发出声音,见外面人影绰绰,那妇人拼命靠近墙角,可眼见黑衣之人已靠了上来,她不敢声张,只缓缓将孩子放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可孩子被吓坏了,哪还会听话,妇人无法,心里一横,拿着短刃便冲了出去。
影卫被猛然冲出来的人一惊,见她挥刃自卫,影卫只能收起自己的兵器,空手夺了白刃,妇人惊吓倒地,连连后退,嘴里求饶道:“求求你,放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孩子在鸡舍大哭,另一影卫走上前想要将孩子抱出,谁知那妇人竟用身体挡住门口:“他还只是个孩子,你们要杀就杀我,放过他吧。”
影卫蹲下身:“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妇人摇着头,“先头来的那伙贼人也是如此说,可等我们开了门,便将人抓走,不肯就范的,便当场杀死。我求求你们了,孩子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放过他吧。”
影卫听此,回头看向洛清芷,洛清芷提起衣摆走进鸡舍,蹲在她面前:“你可认得我?”
那妇人听她声音是个女子,渐渐息了哭声,仔细看她的面容后:“你是这几日总来的那位小姐?”
“嗯,不用怕,我真的是来救你们的。你口中的那伙贼人,可知他们去了哪里?”
“好像往祠堂去了。”
洛清芷站起身:“护送她们出去。”
“是。”
影卫将孩子抱出,哭喊声在黑夜下尤为明显,影卫深谙门道,伸手一指,孩子便倒在他怀里睡去。
那妇人听孩子没了声音,急忙回头查看,洛清芷安抚道:“放心,只是怕哭喊声太大,打草惊蛇,让他睡一觉而已。”
妇人了然的看着孩子被抱出去,妇人紧随其后想要离开,洛清芷改变主意突然拉住她,仔细询问道:“可否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妇人犹豫不决,洛清芷接着说道:“我们会护你平安,但你也要告诉我事发经过。”
“晚间,大约是快至宵禁时,忽然来了一群外乡人,他们谎称借宿,挨家挨户的敲门。乡亲们大多贫寒,一家老小都睡在一张炕上,哪有什么空屋子给他们,便都婉言谢绝了。
后来领头的说,既然乡亲们不方便,他想去问问村长,看他能否行个便宜,还拿出银两让我们帮忙带路。村里几个孩子见有银子赚,想着可以补贴家用,便自告奋勇的拿了银子带着他们去了。”
“之后呢?”
“我们家和村长家挨得近,过了大约一刻钟吧,我们就听到村长家传出哭喊声音,我家官人怕出事,便出门查看,
谁知刚出门便看见村长家的小六跑了出来,他本想上前询问紧接着就看那伙人出现在他身后,将人一刀闭命。我家官人怕连累自身,便急忙关了门,灭了灯。
本以为能逃过一劫,可那帮天杀的畜生,竟一家一户的敲门,不肯开门的便强闯,官人怕我们出事,提前将我们藏了起来。”
“他们杀人了是吗?”
“起初并没有,只是在挨家挨户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人,哦,好像是姑娘今日见过的那个男子。”
“你怎么知道?”
“动静闹得太大,有那不经事的吓得大哭,惹得那领头的烦躁不堪,举刀便将人杀了。眼见死了人,乡亲们就更害怕了,哭喊声不断,直到那个男子出现,他们才停了下来。”
“他们把他带走了?”
妇人摇头:“那人功夫了得,无人能近身。直到那领头的上前,两人打了起来,气势骇人。有胆大的乡亲趁他们不备起身逃跑,众人效仿,结果那群人见拦不住,便凶性大发,不问缘由的大肆残杀。”
泽黎不解:“你不是藏起来了吗?怎么知道这些?”
“我家官人命大,趁乱逃回家告诉我的。”
洛清芷:“说下去。”
“他们在村子里屠杀,但目标却不在我们身上,只要我们不挡路,他们其实并没有为难我们。只是后来,来了一群人,和他们打了起来,两方交战,死伤无数。我们从门缝里偷偷看着,直到他们来敲门”
“谁?”
那妇人偷偷看了看洛清芷身边的影卫,低头不敢说话,泽黎看出她的犹豫,开口道:“敲门的人和他们穿的一样,是吗?”
那妇人犹豫的点头,却又反悔道:“一样,却又不一样。”
泽黎:“怎么讲?”
那妇人指了指影卫:“衣服上的绣纹不同。我娘曾是王城锦绣坊中最好的绣娘,我自小跟她学习,即使灯火昏暗,我也能看的出,他身上的绣纹是用水绣法,混了金线与墨线绣成,此等技法不是一般绣娘能完成的,仅是金线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起的。而先前的那伙人,虽形式相近,却是天差地别。”
泽黎:“这么说你和他们打过照面了?”
“没有!”妇人急忙否认,“我是看到了地上的死人。
不过这事说来奇怪,今晚村子里一共来了三伙人,前两伙人,似敌似友,直到第三拨人出现,他们才大动干戈,根本分不出谁是好人。我实在害怕,怕家里不安全就抱着孩子躲到这来了。”
泽黎靠近洛清芷,低声道:“看样子是李逵碰上了李鬼。”
洛清芷:“那这些死去的乡亲是怎么回事?”
“除了先前被杀的,剩下的是在第三伙人来了之后,他们打了起来,一番混战,好似都杀红了眼,我也不分不清是哪伙人,总之,他们见人就砍,边砍边说什么‘这事因寒鸦玖而起,若是做了厉鬼要索命,记得去找他’。”
洛清芷心中了然:“多谢你解惑,来人。”
“小姐。”
“送她和孩子回客栈,不得有半点差池。”
“是。”
妇人乖乖跟着影卫离开,许是洛清芷也是女子,也可能是他们见她时自行收起长剑短刀,总之,她莫名觉得眼前人可以信任。
“姐,事有蹊跷。”
“说来听听。”
“那妇人说一共有三伙人,若说先去借宿的人是无锋,那最后来的应该是我们的人,可中间那伙人是谁?我们的人又去了哪里?他们的功夫不弱,不可能尽数被无锋俘虏,更不会如此悄无声息。而且,你有没有发觉这街道有些过于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
洛清芷沉思着,泽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这一路行进太过顺利,若说无锋的目标在寒鸦玖,那以无锋的手段既探得他的藏身之处,想要抓住他简直易如反掌,怎会闹出如此动静,可若说他们的目标不是寒鸦玖,他们又想做什么呢?即便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在她进村时就该动手,何必大费周章的将人都赶到祠堂去呢?
“是啊,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姐姐,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推动这一切。”
洛清芷环顾四周:“先去祠堂,陷阱也好,凑巧也罢,寒鸦玖和村民我们不能不管。”
“姐,寒鸦玖对我们有所求,我们也救过他一次,这次”泽黎欲言又止,他不是不想救,是不想让洛清芷再陷入危险,虽然他平日里总喜欢和她斗嘴,可一想到她身边潜伏的危险,他总会忍不住的焦躁,不安。
“既然决定了同行,就没有半路扔下哪个人的道理。走吧,去看看。”
“姐!”
“来都来了,你就不好奇这群人的目的?”
“还能是什么!”
“好久没听你吹驭兽曲了,今夜倒是想听听。”
“姐姐!”
“泽黎,你担心我,我明白,寒鸦玖和南箫一样,都是我们的伙伴,若今日是南箫有此劫难,你不会坐视不理对吗?
再者,他有所求,我们也是一样,不管他有多少本事,又带来多少麻烦,在我们决定要和他联手的那刻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有难同当,只要我们还能救他,就不能袖手旁观。”
“可是”
“别可是了。他虽然带来了麻烦,但他画出的地图让陆思衡的人行动更加方便,也算是帮了大忙。更何况,村中百姓皆因我们遭受无妄之灾,影卫规矩,万事不可连累无辜之人,对吗?”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
“那可还愿意吹曲给我听?”
“行,舍命陪君子,你想听,那我便吹给你听。”
“走。”
“姐姐,请。”
洛清芷吩咐道:“你们不必跟着,去村子里看看是否有和那妇人情况相同的村民,若是找到,将人好生护送出去。”
影卫:“是。”
寂静的街道,洛清芷两人前往祠堂,而刚刚赶来的南箫,寒鸦拾壹却迎面撞上了等候多时的宿隐。
雨势开始变大,不见月亮,只见眼前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