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蜿蜒的土路上,马车碾过碎石发出细碎声响。瘦脸汉子一路走在车前,时不时回头张望,布满老茧的手在粗布衣上蹭了又蹭,突然从打着补丁的口袋里掏出几颗青绿色的果子,表皮还带着细小的绒毛:“这位老板,尝尝鲜!山里的野果,开春头茬,酸甜着哩!”
柳林隔着车窗接过果子,指尖触到汉子掌心的温度。果子还带着山间晨露的凉意,酸涩气息混着泥土芬芳扑面而来。他摩挲着果子表面的绒毛,语气漫不经心:“你们这儿收成如何?怎的都靠卖草药营生?”
汉子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喉咙滚动着咽下叹息。他警惕地瞥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老板有所不知,自打去年秋收,米价涨了三倍不止!王盐商的人占了粮行,说多少价就是多少价。”他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那些个穿绸缎的,把粮仓锁得死死的,偏生让咱们拿三担谷子换一担米!”
公孙婀娜掀起车帘一角,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掩住唇:“这般行径,官府也不管管?”
“官……”汉子突然打了个寒噤,左右张望后声音更轻,“县太爷的轿子三天两头往王家别院跑,上个月李家媳妇为了半袋糙米,生生被逼得……”他喉头哽咽,没再说下去,只是用力搓着衣角,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鬼母清雪抚过长笛,赤色纹路在纱衣下隐隐发亮:“药材也不好卖?”
“好卖个啥!”汉子突然激动起来,踢开脚边的石子,“王盐商联合药贩子,说咱们采的都是‘野路子’,非要压价七成!不肯卖?上个月张老头家的药棚,半夜就着了火……”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如今能剩这点干货,都是藏在地窖里,偷偷摸摸留的。”
柳林握紧手中的青果,金黑气息在袖中翻涌,果子表皮突然裂开细小纹路。他望着远处山脚下若隐若现的村落,炊烟本该袅袅升起的方向,却只飘着几缕灰败的烟雾。“这离镇北王府不过几十里,”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王爷……就这般纵容?”
汉子慌忙摆手,脸上血色尽失:“使不得!使不得!这话可不能乱说!王爷定是被那些狗官蒙蔽了!”他突然双膝跪地,额头贴着滚烫的黄土:“求老板们行行好,收了这些药材吧!只要能换袋糙米,俺们……俺们……”
霍雨别过头去,攥着软鞭的手青筋暴起。柳林弯腰扶起汉子,金黑眼眸在阳光下泛起冷光:“走,去村里看看。你放心,这药材……本老板,收定了。”
马车缓缓驶入村口,柳林掀帘望去,斑驳的土墙爬满枯黄的藤蔓,三两个妇人蹲在井边,手中揉搓的粗布已洗得发白。远处的晒场空空荡荡,本该堆满麦垛的地方,只散落着几捆干瘪的秸秆,被风一吹便骨碌碌滚远。
瘦脸汉子搓着手,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老板们别见怪,这村子就剩些老弱妇孺。年轻力壮的都去城里找活路了。"他指向半山腰摇摇欲坠的木屋,"您瞧那间,张猎户家的,去年冬天他媳妇生娃,愣是没钱请稳婆"话音戛然而止,他慌忙踢开脚边的碎石,"不过今年好!好歹没死人,没死人!"
公孙婀娜指尖轻颤,望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汉正用破陶罐舀水,浑浊的眼睛盯着水面直发呆。霍雨翻身下马时,软鞭不小心扫过路边竹筐,惊得筐里的老母鸡咯咯乱飞,却不见有人呵斥——那户人家的门扉紧闭,透过门缝,隐隐传来孩子压抑的咳嗽声。
"这药材"柳林弯腰拾起地上的柴胡,根茎处布满虫蛀的孔洞,"品相确实一般。"他余光瞥见几个村民攥紧衣角,喉结上下滚动的模样,话锋陡然一转:"但胜在量大。这样,你们把存货都拉到村口,本老板按市价七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