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仲达……好快的手脚!』
曹操的声音低沉得可怕,目光扫过帐下诸将,最终停留在荀彧那张忧思深重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曹操似乎觉得这『司马』,是不是天生出来就是为了克制曹氏夏侯氏的?
前脚汝南才刚刚被曹操下令封赏,以祝贺曹義在侧翼的胜利,转头过来司马懿就飞扑上来『啪』的扇了曹操一耳光!
曹操令曹義坚守军堡,钉住侧翼,防备偷袭,可是这号令才发下去多久?
曹義又是怎么做的?
他若是按照要求做了,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再次被司马懿突破?
若是没做,那么他又是在干些什么?
正常来说骠骑兵马调动,几百一千左右侦查不到,也还情有可原,可是现在成千上万的部队,还要加上辅兵,怎么可能不清楚……
想到此处,曹操忽然一愣。
在山东待的时间长了,曹操都几乎要忘记了一件事……
骠骑军,几乎是没有辅兵!就算是羌骑,也是正卒!
或者说那些辅兵其实就是工匠,占大军的比率很小。
所议才有当年太史慈的骑兵衡扫冀州,现在又有魏延搅扰……
如果说骠骑军分小部队渗透,然后再行集结,如同魏延突破太行山一样!
如果司马懿真的用小部队渗透偷袭战术的话,曹義还真不一定能扛得住!
曹操就觉得额头一阵阵的抽痛。
这样一来,还不能全部怪罪曹義了。
毕竟当年袁绍那么多兵马都没能挡住,甚至都留不下骠骑精兵。
不过……
就算是守不住也要守啊!
曹操知道曹義虚报军功,颠倒黑白,但是只要曹義能守住侧翼,那么虚报的,就会变成真实的,颠倒的,也就继续颠倒下去……
山东中原之地,有一句话叫做『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只要能成功,只要结果是正确的,那么一切的过程的『非常』,就可以当成是『正常』。
大不了道个歉,表个态,说下次注意就好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汝南侧翼又双叒叕被突破了!
现在,『狼来了』的消息摆在了曹操的桌案上,和温县的『狼来了』并列在一起……
汝南一带侧翼的危机,真的就是骠骑大军南下,欲先破荆襄,再逆取许县么?
会不会像是曹操在温县丢下的诱饵一样?
司马懿的进军,会不会只是为了引诱曹操南下?
面对骠骑的信息压制,曹操极为头疼。
他明白斐潜的目标就是他,就像是斐潜也知道曹操盯上了他自己一样。
所能做的,不过就是在决战之前,尽可能的侵袭,消耗,破坏对方的优势,最终打成己方的胜利而已。
如果大汉有辣椒,曹操现在真想要来一碗麻辣鸽饼。
曹操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他强忍着没有失态,但脸色已变得铁青,按在桌案上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
程昱!
温县!
那封混乱不堪、推卸责任的军报!
此刻在曹操眼中,不再是求援的文书,而是导致他判断延误、陷入被动的罪魁祸首!
是程昱的无能和失控,让他错失了预警的时机!
虽然曹操心中清楚,温县和南阳,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骠骑钓鱼和司马懿破关,也是完全不同的两部分兵力,不可能相互之间有所关联,但是曹操的内心,依旧会偏向于自家的族内子弟一些,同样也是为了维持自身的颜面。
在维护程昱,还是要维护曹義的两难选择之下,曹操不管是于情于理,都会站在曹義一方。
程昱是一军一地之统帅,军政大权一手在握,而曹羲身边还有夏侯献,还有荀恽。所以如果处理曹羲,那么夏侯献要不要处理?荀恽要不要也处罚?
这一大串的萝卜……
『好!好一个骠骑!好一个程仲德!』
曹操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他目光扫过那份来自温县的染血绢布,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失,只剩下刺骨寒意。
『传令程仲德!』
曹操的声音斩钉截铁。
『温县,乃大局之重!乃钉入河内之要楔!汝既为守将,当与城共存亡!无令,不得后退半步!城若失……汝,提头来见!至于流言细作……凡有动摇军心、形迹可疑者……杀!无!赦!』
『提头来见』四个字,如同丧钟敲响,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
这已不是命令,而是给程昱下达的死缓判决书。
要么,守住这座注定沦陷的死城直到最后一刻,还有一线活命机会!
要么,就用他的头颅来为这场失败陪葬!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荀彧闭上了眼睛,他明白曹操这么命令的含义……
曹操此令,就是断绝了程昱最后的一丝侥幸之心。
程昱或许只是想要『喘口气』,想要重新调整一些,或者是程昱更习惯于站在幕后进行策划辅助……
有一些人就是如此。
若是让其在后线谋划,便是智谋百出,甚至一些绝妙的想法也会冒出来,但是一旦让这些人处于一线,临场决断,那么就有可能陷入优柔寡断的境地,觉得什么都有可能,什么都没办法舍弃,什么都会有问题,什么都觉得困难无比。
袁绍当年如此,程昱似乎也犯了这毛病。
可是现在,曹操直接摆明了态度。
同时,在大战略上,曹操这么选,也没有错。
冀州可以丢,甚至是早就计划着要舍弃,要让冀州士族子弟死伤一波。曹操早就批复好的抓捕名单,其中大多数都和冀州士族相关联,只要冀州士族子弟开始拜倒在骠骑大将军的战裙之下,曹操这里立刻就会开始行动,直接抓一波,肥一波,也是为了最后的决战计划好的『储备粮』。
可是许县的南大门,不能丢!
颍阳颍阴一线,就是颍川最后的底裤,绝对不能破!
给程昱的传令兵急急而去,曹操反而像是卸下了一个累赘的包袱。他此刻的心神,已被司马懿突袭伊阙线,再破军堡的惊雷,以及荀彧推断出的那个庞大陷阱所占据!
如果说,骠骑真的想要过武关,斩曹仁,占荆襄,那还真是大麻烦!
虽然说骠骑军这么做,同样也是麻烦,不过相比较来说,还是曹操更头疼一些!
骠骑的麻烦,不过是山道难行,不管是从武关走,还是走伊阙关,还是干脆走太谷关,都是山道,都是弯曲起伏,蜿蜒不定,都是漫长的补给线,容易被渗透,却不好防守。
曹操之前派遣小分队在这些关口山道上活动,不是为了真的摸进河洛打击斐潜粮道,而是展示出一种威胁性,逼迫斐潜更倾向于选择走北线,也就是大河以北的方向……
可是万万没想到,司马懿竟然这么『勇』?
『司马……仲达……』
曹操咬着牙。
他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
即便是当年袁绍陈琳,亦或是张邈边让,都是在他心中如涟漪一般,散去了也就散了,即便是当下的斐潜,在曹操心中也更多的是对手,是心心相惜的天下英杰,但是唯独这个司马懿……
先前在河东坏了夏侯渊,等于是直接破坏了大半曹操对于河东的战略,现在又二次攻下了军堡,眼瞅着又要威胁到曹操荆襄汝南线侧翼……
骠骑手下,为何能人如期多?!
尤其是和程昱曹義一对比……
曹操真是一股郁闷之气,不知道要往哪里吐!
曹操的基本盘都在南线!
而且还有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是万一被这司马懿真的勾连到了荆襄,那么原本在属于曹操的豫州颍川版图之下的隐患,说不得也会随之而被引爆出来!
曹操再吸了一口河南胡辣汤,目光在中军大帐之内的众人身影上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