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一片狼籍。
原本易华伟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焦黑的大坑,坑底还冒着丝丝青烟和刺鼻的臭氧味。坑边缘的岩石被高温融化,呈现出琉璃状。
而在坑的边缘,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体静静躺着。
正是易华伟!
他浑身焦黑,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焚烧了三天三夜的焦炭,那身灰色麻衣早已化为飞灰。皮肤大面积碳化开裂,露出下面同样焦黑、甚至隐隐透着暗红、仿佛被烧熔过的血肉和玉色的骨骼!头发、眉毛尽皆消失,身体微微蜷缩着,冒着缕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皮肉焦糊味。
然而,在这片死寂和毁灭气息中,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他焦黑一片的胸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那是心脏的位置!伴随着这点微弱光芒的,是一丝同样微弱、却异常顽强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虽然缓慢,间隔很长,但,它还在跳动!这具经历了天道紫雷轰杀的身躯,竟然还保留着一线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傅君婥挣扎着从树下爬起,又吐出一口淤血,肋骨断折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个焦黑的人形坑洞,眼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震撼和后怕!
天威!这就是真正的天威!那个神秘强大的男人……竟然引来了天罚?!而他……居然在天罚之下……还活着?!
傅君婥踉跄着,强忍着剧痛,一步步挪向坑边。寇仲和徐子陵也悠悠转醒,挣扎着爬起,看到坑底那具焦黑的“尸体”和那微弱的心跳光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扑到傅君婥身边。
“娘…他…他…”
寇仲声音发颤,指着坑底说不出话。
“他…没死?”
徐子陵也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傅君婥看着那焦黑的人形,又抬头望了望天空。那恐怖的黑色漩涡在降下四道紫雷后,似乎耗尽了力量,或者达到了某种“惩罚”的界限,正缓缓消散。铅灰色的雨云重新合拢,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天道意志,似乎还在高天之上冷冷地注视着。
带走他?傅君婥心中剧烈挣扎。这人是敌非友,实力恐怖到能引动天罚,更觊觎《长生诀》!留他在这里,等宇文阀后续人马赶到,或者被野兽啃食,无疑是最安全的选择。
然而……一个能硬抗天罚而不死的存在!他身上的秘密,他的力量……这或许是天大的危机,但也可能是……前所未有的机遇!更何况,他刚才确实惊退了宇文化及,变相救了他们……
傅君婥的目光扫过身边两个惊魂未定、浑身是伤的少年。宇文化及死了,但宇文阀的追杀绝不会停止!以她现在的重伤之躯,带着两个几乎不会武功的拖累,能逃多远?若能得到此人的一丝庇护,哪怕只是利用他恢复前的威慑……
风险巨大,但回报可能无法想象!
傅君婥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决绝!
“快!把他拖出来!”
她声音嘶哑地命令道,自己率先忍着剧痛滑下坑边。
“娘?!”寇仲和徐子陵惊呆了。
“别废话!快!趁宇文阀的援兵没来!”
傅君婥低吼,已经伸手去拉易华伟焦黑的手臂。触手滚烫,且带着一种诡异的粘稠感,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寇仲和徐子陵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和茫然,但长久混迹市井的生存本能让他们明白,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两人也强忍着恐惧和恶心,跳下坑,一人抓住易华伟的一条焦黑的腿。
三人合力,艰难地将这具沉重如同顽铁、散发着焦糊气息的“焦炭”从坑里拖了上来。焦黑开裂的皮肤摩擦在粗糙的岩石和泥泞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留下道道黑红色的污迹。
傅君婥迅速脱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污浊不堪的外袍,也顾不上男女之防,勉强裹在易华伟焦黑的身体上,只求蔽体。她看了一眼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到极点的易华伟,又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死寂的环境和远处隐约可见的洛阳方向。
“走!离开这里!”
她当机立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强撑着伤势,带头向悬崖下方、远离官道的密林深处蹒跚走去。
寇仲和徐子陵咬紧牙关,一左一右,用尽吃奶的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抬着那沉重无比的焦黑躯体,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傅君婥身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泥泞湿滑,荆棘划破衣衫和皮肤,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伤口,焦糊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三人如同风雨飘摇中的一叶扁舟,拖着一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焦炭”,艰难地消失在茫茫雨幕和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只留下悬崖边那个巨大的焦黑坑洞、宇文化及冰冷的尸体和一片狼藉的战场,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惊世骇俗的一幕。
……………
意识如同沉入无尽深渊的顽石,被冰冷和黑暗包裹着,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浮升。每一次试图凝聚清醒的努力,都伴随着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沉重的疲惫。
不知过了多久,易华伟的眼皮终于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刺目的光线让他瞬间眯起了眼,适应了片刻,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映入眼帘的,是布满蛛网、残破漏风的屋顶椽子。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灰尘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药草苦涩味。身下是铺着厚厚干草的硬木板,硌得他浑身酸痛。他发现自己被一件还算干净的粗布麻衣包裹着,但这麻衣下的躯体……
易华伟尝试着感知自身。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丹田内那曾经浩瀚如海的真元,此刻干涸得如同龟裂的河床,只余下几缕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紫金色气息在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流转。每一次运转,都伴随着经脉灼烧般的剧痛。更糟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世界规则压制感,似乎因为这次对抗天罚而变得更加沉重、粘稠,如同无形的枷锁深深勒进了他的神魂!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到全身无数焦黑开裂的伤口,剧痛让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皮肤大面积碳化,虽然不再流血,但每一次摩擦都带来火辣辣的痛楚,仿佛整个人被架在文火上炙烤。那具曾经金刚不坏、莹润如玉的完美躯体,此刻脆弱得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