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下,有一白衣仙人迎风而立,要问那云中青龙仙人秘辛。
江面早是风光大改,往日里山水葱郁,草长莺飞,这会儿全然不见,已然胡乱一锅粥,山不是山,水不是水,更甭提山水二字了。
百年青木平地而起,好似一柄三人才可环抱的长剑直插入江,惹的西门叹为观止,瞠目结舌。
再有片刻,瓢泼大雨更是肆无忌惮,就宛若天宫下剑,洋洋洒洒三千柄,挥挥洒洒再三千。
“出题罢。”
青龙吐息:“无题,将这些年来所学典故、诗词尽数写下就好,若是遗漏半句,则倾国倾城、水性杨花女子是也。”
好在西门仙人这千年伶仃孤苦,成日与这些书卷作伴,且这厮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一字不差,又有何难?
说罢,西门仙人学起了读书人的模样,携腰间秋水剑为笔,江水为墨,挥洒天地间,挥斥方遒,洋洋洒洒,尽兴而书。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
执笔而书天下诗词,抬首横眉陈年往事。
一时间,风轻云淡,江面挥洒千古名篇,水中鱼儿佁然不动,好似一江鱼水慕名而来,在此参禅,意欲得道。
西门仙人忽觉得这剑甚是好用,就好似写下些什么,就能有些什么一般,就好比当前写下“不破楼兰终不还”,这天幕当真就显现出一匹匹不知休止的高头大马载着一位位视死如归的死士,所向披靡,杀意滔天。
再例如,写下“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景象又是一改,暮色里,月上柳梢,有两位适龄佳人正在那街头会面,女子有些羞涩,男子见四下无人,就要行一些虎狼之事。
鸿蒙见状,掐准了时辰,忙赞不绝口,“妙,妙,妙呐。”
西门仙人收回了剑,收剑时候多瞧了一眼腰间的剑,觉得今日的剑有些古怪。
“客气。”
西门迎对鸿蒙的称赞回了一句。
忽然间,鸿蒙翻搅云烟,从天地间汇聚三千大道与东来紫气,于天幕这一张微微泛黄的宣纸上写下这么一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客行。”
西门见状,捧手作揖与云雾里的青龙问道:“鸿蒙大人,你与我也算是打了十百年的交道,关系也不浅。天气热的时候,你与我在这青山观九叠姊妹瀑布;天气稍凉的时候,你与我踏水下棋;鹅毛大雪时候,你与我一锅花白的鱼汤前谈天论地。一幕一幕的往事都在晚辈的心间流淌,其实当年续我性命的时候,晚辈已然知晓,日后大人必定有用得着鄙人的地方。故而,此行虽然坎坷,在下也一定不负所望,百年归位仙人。不知,大人可否再赐一些修为,哪怕是仙人一般的修为也可,好叫晚辈人间这一遭走的快些,大人觉得如何?”
西门这一番肺腑之言需分两段去听,前半段委实有些意味,历历往事,悉数记在心头;只是这后半段,就好似偷吃鱼儿的花斑猫露出了尖牙利齿,敢情闹了半天是要这修为呐。
鸿蒙戏谑的一笑,摇了摇头,回道:“西门,可还有甚要说?”
西门笃定的摇头。
鸿蒙续问:“走罢。”
“去哪?”
“送你去一户好人家。”
“甚?”
“送你去一户好人家。”
“修为呢?”
“什么修为?”
......
西门脸色煞白,自诩游山荡水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这般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乃鸿蒙也。西门只好作罢,不再多提,抿了抿嘴又问道:“若是,九天十地那几位狗日的仇家,追来九十六山,该如何是好?”
“追来与不追来,与你何干?”
西门闻言诧异:“此话怎讲?”
鸿蒙问道:“西门,从来只知你姓氏西门,可否告知汝名?”
西门一笑:“行走江湖,哪有用真名的?”
“西门湘雨?”
西门大吃一惊:“鸿蒙,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鸿蒙不作声。
“其实,西门湘雨这四个字,是晚辈自行取名。”
鸿蒙敛眉:“你爹娘何在?”
西门苦笑:“死了。”
“西门湘雨,听起来不错,有些读书人的意思。”
西门摇了摇头:“是了。”
“只是,‘西门’二字,你可知晓从何而来?”
西门湘雨闻言,当下却是偷笑,舔了舔嘴,轻咳两声,回道:“那个,其实我也不喜好西门这二字,只是爹留下这二字而已。至于为何是西门么,估摸着应是关乎一卷书,也是机缘巧合下瞧了几眼这本书。”
“甚书?”
“大人,你是圣人,不方便说。”
“书里记载的是一些鸳鸯的学问?”
鸿蒙若有所思的回道,西门湘雨听后,不明觉厉,试探问道:“大人也读过?”
那云烟里的青龙深藏不出,只呢喃一句:“天色不早,乏了。去罢。”
说罢,一念之间。
横天地,竖山水,那南归的雁儿朝北去,姑娘的裙儿朝天开。一山一片的杜鹃开的正艳,当空却飘起了鹅毛大雪,碧绿的江水齐刷刷冲天而去,垂钓的蓑衣不知天色渐晚。
湘雨定了定身子,长叹一口浊气,一柄秋水剑别在腰间,他往着青山下望去,春花、秋月二位姑娘正捣衣而归,青城门的修士正探讨剑道。侧身斜视十百年的草棚与那一张黄竹椅,他笑了,从袖间取出了一个小玉盒儿,质地透彻,可见其中躺着一粒巴掌大小的桃子。
“晚辈一无所留,若是那位女子再次寻你,可将此物交于她,当面吃下。”
湘雨将仙桃儿给丢往了云烟之间,却听了一句:“小气。”
“是阿。这一粒仙桃正是一千七八二十年前瑶池所摘。听闻驻颜有术,岁月微痕,也就留下了这么一粒。若是那位问起当年西门何在,你就坦言,人间再无西门仙人。”
“大气。任由几位仙人打杀的身消道陨,也不乐意交出这一粒仙桃。湘雨呐,小瞧你喽。”
湘雨捧腹大笑:“昔有,‘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今日我西门某人送一粒仙桃,想必也是不差。”
“山高路远,来日重逢。”
说罢,湘雨烟消云散。
就此,西门仙人,人间除名。
应了那一句:“人生天地间,忽如远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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